隨手亂亂寫

認識某個人，雖與她不熟，但口才便給的她敘述能力很強，加上信仰堅定，每看她站上台侃侃而談，不時引經據典或舉生活實例以檢討自己的錯誤、解析心理的轉折、勸誡大家一起努力往「好」的方向前進……因為講得實在太好了，所以我一直認為她是個能力非常好、心地善良、願意真正實做而非只是坐而言的人。
直到最近，才發現不然。這也才發現，原來，說得再好聽，跟做出來，是那麼的不相等。於是，對她的觀感瞬間降低到水平下。對我自己，原來我竟然這麼不會識人，向來只會看表面，只會聽那聽得到的，從來沒有深思細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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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天去醫院探望開刀的朋友，剛好電視在播放財經節目，題目是「45歲前做對九件事存摺多一千萬」之類的。負責照顧我朋友的是她的小姑，因為太無聊了，所以我們三人就盯著電視看來賓的發言，突然朋友小姑就問：「嫂子，你們有存一千萬了嗎？」問完過了好幾秒，朋友小姑一直在等她嫂子回話，但坐在病床上的朋友眼睛還是直盯著電視，於是為化解沉默，我就半開玩笑對朋友小姑說：「你怎麼這樣問啦，有點敏感~~」話剛說完，朋友以有點嗤之以鼻的語氣說：「45歲，誰沒有存一千萬？」她小姑馬上說：「我們就沒有！」朋友立即又接口：「阿你們可以跟我們比嗎？」
朋友是個性有點急的人，雖然我知道她無意，但這樣的回話方式還是挺傷人的，於是我就以輕鬆的語氣外加手勢告訴她小姑，你嫂子的意思是「我們」不能跟「他們」比，因為我們的「水平」（朋友跟她先生都在半導體產業；我跟她小姑都是家庭主婦，小姑另一半開大卡車，我先生是領固定薪水、沒有股票可分的電腦工程師）本來就不同…..話還沒說完，朋友就插話說，「本來就是！你看你哥唸到碩士，花了家裡多少錢？有些人因為唸的科系不好……有些人就是為了理想沒有顧慮到現實，再加上不會理財……」她愈說，我心裡愈難過，因為後面舉的例子幾乎就是我們家的實例。雖然她後來也察覺自己說太多且愈解釋愈複雜，有點不知如何結束這樣的「理論」，但就在她的長篇大論中，就在那個當下，我突然非常非常的明白，即使是朋友又算知心，原來她真的打從心底瞧不起我們的；於是，我跟她小姑都沉默了。
那天回家途中，心情一直都很低落，相識超過二十年的朋友，竟然還是會以錢來衡量人生是否成功的唯一標準，也讓我發現原來在她眼中，我們竟然是很「失敗」的。

打從有記憶開始，我們家就有電視冰箱收音機；當時，我們家的電話是22號，是繼幾個公家單位有電話外，少數幾戶有電話的人家之一。也因此，我常常要當跑腿，因為接到某個人打電話來我家，希望我們去叫某某某幾點幾分到我家來等，對方會在那個時間打電話過來。人小腿短的我接到爸媽的指令，就會邁開步伐快速完成這神聖的使命。
民國60年左右，我的家鄉還是個非常落後的地方，不僅交通不便，而且一天到晚停電，有好多人都還是住著簡陋的瓦房，遇到下大雨屋裡就下小雨，若是颱風季節來臨，雖然被山環繞的小鄉受到風影響不算大，但因屋陋，難免還是有瓦飛屋破的災情發生，除了停電停水，有時甚至都不能住了。總在那個時節，會有人上門來跟爸爸借錢。有時遇到爸爸做生意不在家，那些人就從下午等到晚上，一定要等到爸爸回來，其中我最記得的只有一位。

民國55年中秋節前夕，三個月大的我跟著父母一起從旗山搬到南橫的深山居住。
媽媽曾經跟我說，當時經營有點類似現在的連鎖店、台灣南北各地有許多據點，專門以買賣山產致富的我大姑姑非常照顧爸爸，便要我爸爸選台北市或位在偏遠的南橫小鄉開店當「老闆」。
媽媽說，相親時她只覺得爸爸帥氣斯文，書也唸了不少，應該是個好對象，婚後才知患有躁鬱的爸爸像顆不定時炸彈，雖然吃藥控制得不錯，但「驢」起來還是讓人無法忍受。就是基於這個理由，媽媽說她覺得以爸爸的個性到大都市討生活一定被欺負，倒不如安安靜靜待在窮鄉僻壤還比較好。就這麼著，我們一家三口來到當時非常落後，但現在卻是知名觀光盛地的小鄉安居樂業。

前陣子，日子過得有點混亂。
另一半原本的事業，在合夥人的胡搞亂搞下，結束了。其實我還挺開心事情有這樣的發展，在他瞎忙15年、我們的生活總是捉襟見肘的情況下，終於可以把這支雞肋丟掉無疑是個大轉機，我是這麼想的！但我是後來才知道我那個白癡加笨蛋老公，竟然……讓自己欠了一屁股債。
那位曾被先生視為兄長、但也是公司的負責人（簡稱他是畜牲好了，不過這樣侮辱到所有的牲畜，請原諒！），把這幾年先生辛苦賺來的錢花得一毛不剩，不僅如此，從最後一家大客戶收到了幾百萬元款項，連一毛都沒給先生，理由是公司需要資金。那該給先生的薪水呢？他竟然帶著先生去跟銀行貸款（當然是用先生的名義），還告訴先生該還給銀行的借款畜牲一定會負責，然後我先生就跟銀行借錢當成薪水付給自己（知道後我都快氣炸了，你真的可以再笨一點！）。畜牲就是畜牲，說的話若能信，那屎都能上餐桌了。但我那無知的另一半真的信，所以在畜牲付給銀行兩期還款，但之後就裝死不理不睬後，先生便去找畜牲要求看財務報表，而兩人就翻臉了。

二十年，呼嘯而過。
二十年前的1月4日，我最喜歡的作家三毛過世。那天，守在電視機前的我淚流滿面，怎麼也無法理解讓人感覺開朗溫暖的三毛會以這樣的方式告別人間。之後，各種臆測的言論四起，但仍無損她在我心中的地位。我把三毛過世的消息告訴媽媽，跟她說三毛是我很喜歡的「一個寫文章的人」，然後跟媽媽說了好多好多三毛的事……中風兩年，身體並不太好的媽媽一直微笑聽著，只有國小學歷，從不看書的媽媽肯定不知道三毛這個人，但她卻選擇當個好聽眾，一直靜靜聽我講三毛的生平瑣事跟我對她的崇拜與不捨。
之後，我又離家北上。